《风犬少年的回忆》第三话
夜哭
水塘紧靠着村庄，面积大概有20多亩，形状好像一只乌龟，水深的地方有4到5米，浅的地方只能漫过小腿，浅水处有一片芦苇，几株荷花
翠绿的芦苇很茂盛，但是荷花只有光秃秃的叶茎和残破的荷叶。
水塘四周种着杨柳，杨树高大笔挺，树冠能映出大片树荫，柳树多向水面倾斜，细长的柳枝完全垂到了水面。树下是茂密的灌木野草，我非常喜欢蹲在草丛里钓鱼，齐腰的野草把我完全隐藏，听着树上的鸟鸣，看着潜游的鱼儿，感觉比侧坐纶台草映身还惬意。
只要靠近水塘就能感受到一阵凉风拂面，坐在水塘的树下甚至有些打颤。
这几天天气非常闷热，傍晚落日余晖洒满村落，风依然带着未消的热浪，大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就会带着孩子到水塘洗澡，大人在靠近岸边的地方聊天擦拭身体，小孩在水里只顾嬉戏打闹。
我很喜欢到水塘里游泳，奶奶家就在水塘旁边，一放学我就泡在水塘里，奶奶几乎很少管我，也没有人教我游泳但是我的游泳技术很好，我也说不清怎么学会的，只需要穿着拖鞋就能躺在水面睡觉，我还会踩水再深的水也只能没过脖颈，潜到水里我能憋气3分钟，伙伴调侃我那是老牛大憋气。
在一块凸向水塘的缓堤上，刚好长了一棵楮树，摘下它的树叶，折断枝条都会冒出乳白色的汁液。这棵楮树与水面成45度夹角，杂乱的枝条快垂到了水面。
我们脱光衣服爬到树上，然后依次跳到水里，或是抓住树枝从树上荡到水里，楮树的韧性是真的好，拇指粗的树枝也能承受一个孩子的重量。粗糙的树干已经被磨得光滑发亮。
嘭嘭……水面泛起一朵朵白色水花，
有时候我们会比谁爬得高然后跳向水里。
你敢不敢从那个树杈上，跳下来
水中的小飞指着第二高的树杈，对小胖说道。
最高的树杈太细了，肯定承受不住小胖，小飞还算有点良心，不过这次高的树杈距离水面也有三四米。
管，咱们赌啥？小胖坐在树干上一点一点向上挪。
你要是能从那里跳下来，就算你厉害
没有哪个男孩能拒绝算你厉害这句话，不过这算什么赌注呢？
好！你等好吧小胖显然被打动了，看着头上的树杈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他起身缓缓站在树干上，换了几个角度终于爬上了那个树杈，稳住了摇晃的身体，慢慢松开双手大喊一声。
纵身一跃而下小飞飞，爷爷来了！
只听扑通一声，水面激起巨大的水花，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孩子真猛
二叔尴尬地看向小胖小胖你想挨打了吧，又逞能！
小胖浮出水面，吐了一口水，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水，好像没有听到他爸的话，兴奋地说我厉害吧！
看到他胸口和手臂被水拍红了一片，我和小飞都说算你厉害！
玩得有些累了的我游向了大人的方向，准备在水面躺上一会儿。
那是谁家的小孩，凫水挺厉害的嘛
虽然耳边都是哗哗的水流声，我还是听清了这句话，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太阳慢慢落过了地平线，水塘浮动的金色光斑越退越远……
大人们陆续游向岸边
小飞回家了！
小胖你还是跳吧！快下来回家看我不揍死你小胖扭着屁股慢慢从树上退了下来。
小鹏，快上来回家吃饭，听听你妈老远喊几遍了
……
看到他们都要回家，我也慢慢游向岸边，正当我穿衣服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杨树下有个人影，仔细一下是灰灰，他比我大7岁智力有点问题，说话含糊不清。
灰灰没有上过学也没有人愿意和他玩，唯一能和他玩的就是黑柱，和灰灰一样，黑柱智力也有缺陷。
灰灰比黑柱胆子要大，他特别喜欢人多的地方，但从来不会参与，只是远远地看着别人玩。
灰灰蹲在树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感觉他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不过除了他妈，又有谁能听得懂他说的啥呢？黑柱也不一定能看得懂，我见过他俩在一起晒太阳的样子，看表情黑柱要比灰灰开心，他俩也不说话就是并排坐在一起，有熟人路过憨憨一笑。
此刻我感觉和灰灰有点像，我两的世界比其他孩子要安静。
等我穿好衣服岸上已经没有人了，突然我看到地上有一卷花花绿绿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卷钱，我立马捡起来，3张两块的绿色纸币包裹两张一块的纸币，整整有8块钱，对于我来说可是一笔巨款，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都没有2块。
我想起前两天看到的赤练，奶奶也说过他能给我带来好运。
难道真的是它带给我的好运气？
我想肯定是的！毕竟我的运气从来没有好过。
紧握着那笔巨款飞奔跑回了奶奶家。
中午放学我看到杨树边站了很多人，时不时传来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喊声
我的女儿呀！我的女儿呀！……
透过人影我看到一块白布盖着什么东西
我意识到肯定是出事了，想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刚要过去，就听到奶奶的喊声
佳，回家吃饭！
虽然我想凑过去看热闹，但是又不得不跟着奶奶回家
是不是出事了？
灰灰淹死了，晌午才被捞起来，前几天我做梦梦到一男一女砍小树，我问她们你砍它干啥？那个女的说这树长不大了要它干啥，这是报在灰灰身上了呀
奶奶之前就说过，树主人，小孩子就是小树，老人就是大树，梦见砍树，树倒身边的人就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水和火主财，梦见水和火就可能交好运气。
啊？我昨个还看到他蹲在杨树下，应该是那不久……
奶奶叹了一口气，又重复了她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老天爷要让走的人，谁也留不住
晚上奶奶早早做好了饭，吃完饭天还没有黑，我赶紧跑回家睡觉，刻意回避那片水塘。
我小小的世界里迎来了一次可怕的冲击，但是我相信，无论什么时候家里的神肯定就跟在我的身后，这让我稍稍安了心。
还没晴几天，雨又开始下了，时不时一声闷雷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第二天，住在杨树附近的人家就开始议论。
他嫂子昨天夜里你听到啥没有？
咋没有听到呀！吓得我和你哥一夜都没有睡好！
两人一起看着另一位老人
大娘，你离得最近你听到没？
老人家离那杨树只有十几米远。
老人的老伴去世得早，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住，别人都叫她三老太太。
三老太太的家只有一间砖瓦房一间泥巴屋，两间房特别小，尤其是泥巴屋，勉强能容下两人，她就在那里做饭。没有院墙院子是用树枝简单围起来的。
三老太太还是全村唯一没有通电的人家，每晚靠点煤油灯照明。
村子里她的两个儿子，分别起了一个大院。
俺又不聋，喊了一夜！那是想他妈了三老太有点生气，用木棍敲了敲地面，历经岁月的脸上没有露出恐惧。
傍晚三个老太太来到奶奶家，两家离得不远，平时她经常来家里聊天说话。
说实话我有些害怕她，她总是穿着灰布做的大襟衣服，腿上绑着绑腿，我猜想应该是为了扎住肥大的裤口，小脚上穿着黑色尖脚布鞋，活脱脱像是从民国走出来的人。精瘦的身体佝偻着腰，走路的时候爱背着手，虽历经沧桑但那双目光依然精神锐利。
奶奶说别看三老太太年纪大现在一个人还种着两亩地，我感觉她还是挺厉害的，虽然年老但力气肯定大。
老姜，你知道了吧，昨个喊了一夜了，俺妈俺妈，我心里听得发毛，挨得又紧
奶奶姓姜，和奶奶同辈的或者比奶奶辈分大的人都喜欢叫她老姜。
他大娘，灰灰死得有点委屈呀奶奶说，又把她那个梦讲了一遍。
我看到了两个脚踝都青了一片，怎么看怎么像五个手指印，老姜我再给你说件事，你知道灰灰淹死罢了，我看到啥了？
啥？
那天晚上天蒙蒙黑，还下着小雨我就看见一男一女打着黑伞从水塘走上来，再看就啥都看不见了
奶奶点点头，叹了一口气人这辈子替人生，又替人死
你说说我这该怎么办？看这天还要下雨
你用纸扎个小人，用棉线绑在高梁杆上，弄好挂在灶屋里，我给你拿6根香，你点上香拜拜家里的灶爷，再把这个挂在你家门头上
事情在村里传开了，小飞也和我说了灰灰夜哭的事，又说道他小叔这几天也经常哭，应该是因为灰灰淹死的事，调侃了几句，原来傻子之间也有友情，他俩话都说不明白。
小飞的小叔就是黑柱，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天晴后，奶奶托人告诉灰灰妈去水塘烧纸让灰灰能找到回家的路。
从此，再也没有听到过哭声，人们也慢慢淡忘了这件事，村里又恢复了平静。
从那之后我在村里再也没有见到过黑柱，不过傻子的事谁会在意呢？就像灰灰的死只有灰灰妈和黑柱哭了。
那几天只要天有些阴，奶奶就说看样子天要下雨了去南地麻烦，就在这睡吧，我听了很开心说实话就算奶奶不说，我也会找理由不去我家睡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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