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永乐九年（公元1411年）九月二十七日，南京皇宫华盖殿内大排筵宴，当朝皇帝朱棣正在和他的弟弟肃王朱楧在此把酒言欢。朱棣打算在次年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再次巡狩北京，所以在这一年里让各地亲王以长幼次序陆续进京朝觐，该安抚的要安抚，该敲打的要敲打。而肃王来的这一天非常巧，因为九月二十七日正是他本人的生日。十多年来第一次重新在南京过生日，想来朱楧心中也颇为感慨。

乙酉，肃王楧来朝，宴于华盖殿。是日适楧生旦，赐彩币十表里、羊五十羫、酒百瓶，仍命光禄寺供膳羞。—《明太宗实录卷一百十九》

华盖殿：故宫中和殿前身

然而温情的面纱之下，藏不住兄长对于弟弟的猜忌。肃王朱楧精明强干，是明太祖朱元璋用来坐镇西蕃的关键人物。对于这样一位威名赫赫的亲王，朱棣在靖难篡位之后，又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予以压制呢？

威震西番，难逃猜忌

洪武年间：意气风发

朱楧，生于洪武九年（公元1376年）九月二十七日，太祖朱元璋第十四子，生母郜氏。洪武十一年（公元1378年）封汉王，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改封肃王，封国陕西甘州（今甘肃省张掖市）。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正月，朱楧在甘州肃王府尚未竣工，本人尚未大婚的背景下匆匆离开南京，向着西北方向而去，最终只能暂时落脚于平凉。之所以如此仓猝，笔者推测老朱为了在二月发动蓝玉案，这才让包括肃王在内的几位亲王紧急离京避险。

直到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四月，在平凉待了两年的肃王朱楧这才正式之国甘州，肃王府护卫则被称为甘州三护卫。甘州是陕西行都司的治所，地理位置十分关键。明神宗万历朝进士何乔远在其所著的《名山藏》之中，对洪武年间肃王在西域的作用给出了极高的评价：西渡河领张掖、酒泉郡，封西扃嘉峪，护西域诸国。

兰州肃王府承运殿旧址

从史料可知，当时陕西行都司甘州五卫以及肃州、山甘、永昌、西宁、凉州诸卫的兵马，都在肃王的直接统领之下。朱楧洪武年间坐镇甘州不过三年，却设立了安定卫指挥使司，击溃了北元太保哈剌章、伪王撒户失加等贼寇。朱元璋对肃王也很放心，给予了他独立领军作战的大权。

乙丑，敕肃王楧曰：古者兵出于农，人无寒馁。有寇则操戈以战，无事则荷耒以耕，此良法也。今春气方和，宜及时督军屯种。遇有征伐，尔其亲率精兵与长兴侯耿炳文等进讨。—《明太祖实录卷二百四十九》

永乐年间：志气消沉

然而明军在西域的进取姿态，随着朱元璋的去世戛然而止。皇太孙朱允炆继位不久，就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大削藩运动。眼见得四哥燕王朱棣、五哥周王朱橚、七哥齐王朱榑、十二哥湘王朱柏、十三哥代王朱桂、十七弟宁王朱权、十八弟岷王朱楩或死、或贬、或反，心灰意冷的肃王为了自保，向朝廷提出内迁兰县（今甘肃省兰州市）的请求，明军在西域的态势也被迫转入保守。

建文元年乞内徙，遂移兰州。—《明史卷一百十七·列传第五》

朱楧所建金天观

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六月朱棣靖难成功之后，朱楧自然也要走一遭南京去朝觐新君，顺便缴纳投名状。当年十月，肃王府三护卫中的甘州左护卫被朝廷改编为庄浪卫。当时的朱楧还有些天真，想着我兵权都交了，享受享受不为过吧，于是向四哥奏求书籍和药材。当时兰县远在边地，即使是朱楧这样的亲王，想搞到书籍和药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很可惜，肃王的这个要求朱棣只答应了四分之一。药材没有，想要的书也没有，随便给你两本就算打发了。

乙卯，肃王楧奏求书籍、药材，赐书报曰： 所求书籍，今有者悉送去。惟十七史诸书，俟印装续送。昔洪武中兄尝奏求乳香，皇考以分封供给有制不与，贤弟其亮之。—《明太宗实录卷十七》

等到朱棣打压完秦藩、晋藩、齐藩、代藩之后，永乐皇帝的目光转向了兰县，因为他听说别失八里、哈密等地至今仍然再向肃王进贡良马和布匹。这还了得，《春秋》人臣无外交，肃王这是要造反吗？朱棣不动声色，借着朱楧棰杀兰州卫卒三人一案，在永乐六年（公元1408年）三月将肃王府长史等官员全部捉拿进京治罪，这当然是朝廷对肃王的一次严厉警告。

戊子，有告言肃王楧听百户刘成言，輙罪平凉卫军者。上曰： 此下人所为，未必尽出王意。敕王械成等送京师，因顾侍臣曰： 王居深宫，岂得悉闻外事？皆由左右小人作威福，于其所好恶者造餙毁誉于王前。王与之狎昵有素，更不察其是非而一意从之，今过则皆于王矣。故谗佞，德之蠢也。林无木虫，虫有木。左右无谗佞有美德，不可不去。—《明太宗实录卷七十八》

朱棣剧照

面对朝廷的霹雳手段，朱楧不得不上奏深陈己过，希望能够赦免本府官员。朱棣不为所动，给出一句恶狠狠的话语小人必去之，你自己也要好自为之。为了弥补过失，朱楧于当年十月献马二千匹，换来了绮罗纱绢二百六十匹和火者二十人的赏赐。这里的火者，指的是受阉的仆役。

永乐七年（公元1409年），必力工瓦国师王仁波切仁钦贝杰向肃王进献礼物。这次朱楧学乖了，让长史司先将礼物收下，然后即刻快马加鞭进京向朱棣汇报。看来上次的敲打起了作用，永乐皇帝很满意，给了弟弟一个忠实不欺的赞扬，表示这次你就收下，但是以后必须拒绝。必力工瓦寺是藏传佛教噶举教派止贡支派的主寺，领地在今西藏墨竹工卡境内，四年后朱棣将王仁波切仁钦贝杰封为世袭阐教王，可见其地位的敏感性。

肃藩的传承危机

永乐十七年（公元1419年）十二月二十日，肃王朱楧去世，享年44岁，谥曰庄。谥法履正志和曰庄，算是一个佳谥。史书中也给出了性谨厚，好文学，以及居国能安靖循理的好评。

肃王墓出土明王字狮钮形铜炉

和生育能力惊人的老爹朱元璋相比，肃庄王就显得有些相形见绌，因为他不过才一子一女。长女封崇信郡主，配虎贲右卫百户张胜之子张端。长子朱赡焰，生于永乐四年（公元1406年）四月二十九日，生母张氏。

按照《皇明祖训》的规定，亲王嫡长子年十岁封世子，次嫡子及庶子则封郡王。朱楧的王妃，是指挥孙继达之女孙氏，因此朱赡焰显然是庶子。但他虽然不能被册封为肃世子，但为何没有在永乐十三年被封为郡王呢？不解。

按照礼法，朱赡焰要为父王服斩衰三年。斩衰是五服之中最重的丧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断处外露不缉边，丧服上衣叫衰，因称斩衰。表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服期三年，当然一般二十五个月除孝。

即使我们以三年来算，到了永乐二十年（公元1422年）年底，朱赡焰的孝期就满了，按理就应该袭封肃王。而且笔者查了一下，朱棣在永乐二十年九月就已经结束第三次北伐，回到了北京。此后直到永乐二十一年（公元1423年）七月，才离开北京第四次御驾亲征漠北。换句话说，期间足足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用来册封第二代肃王，可朱棣这位四伯却什么都没做。

朱棣剧照

永乐二十一年（公元1423年）七月，肃庄王妃孙氏去世，朱赡焰的册封事宜又被顺理成章地予以延迟。自永乐十七年（公元1419年）十二月朱楧去世，到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七月朱棣在榆木川驾崩，兰县肃王府在近近五年的时间内始终没有主事的亲王，朱赡焰甚至都没有一个用来管理府事的名分，这是为何？

其实不单单肃藩，蜀王朱椿去世于永乐二十一年二月，而在此后一年半的时间内朱棣也没有重新册封一位蜀王。笔者恶意揣测，对于蜀藩和肃藩这两家口碑甚佳的藩王，朱棣难道是打算用拖字诀待其自己生变？毕竟蜀藩有庶次子和嫡长孙的王位之争，肃藩就朱赡焰这一根独苗。

结语：朱棣驾崩后，皇太子朱高炽于永乐二十二年八月继位。这位太子监了二十年的国，也受了二十年的气。所以他登基伊始立刻施恩于宗室，凡是有夺嫡之争的一律支持嫡长，凡是没有袭封的一律袭封。于是朱赡焰在当年十月袭封肃王，成为大明自开国以来第一位既没有世子身份，又并非由郡王进封的亲王。

从本文的梳理来看，肃王朱楧洪武年间仅仅通过短短三年就做到了威震西陲，可以称得上能力出众。即使在他内迁兰县以后，别失八里、哈密、必力工瓦等地依然对他毕恭毕敬，你说说朱棣要不要对肃藩进行打压。但是朱楧吃了一次亏以后立刻表现得对朝廷忠心不二，让四哥有力气没地方用，最后只能靠拖延册封亲王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来对付肃藩，实在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