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阳,对这个神奇的地方,可能99%的国人没有什么概念,生活在广东的北方人甚至以为是北京朝阳区。不过上一周,这个小地方在朋友圈却非常的出圈,因为潮阳25日举办了号称中国最大型的文化巡游活动--潮阳双忠文化巡游。
潮阳双忠庙
此次文化巡游共有四十多支民俗表演队伍,包括这几年网上爆红的英歌队、标旗队,还有舞狮、潮阳笛套、大锣鼓、乃至编钟队等等,超过万人参与,队伍长达八公里。
今天我们就说说潮阳这个小城。
虽然在今天,潮阳的名声看起来并不大。但在1992年首届全国百强县评选中,潮阳排第14名,在广东则仅次于南海顺德,位列探花,而比现在的番禺宝安还强。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部《百舸争流 中国农村综合实力百强县改革经验要览》
只是在最近30年,虽然潮阳在各方面虽然有长足的发展,但与南海顺德番禺宝安这些地区相比,则显得非常失意。
2003年潮阳顺应时势,在广东率先拆分为汕头市潮阳区与潮南区,此后番禺2005年拆分为广州市番禺区与南沙区,宝安2007年拆分为深圳宝安区与光明区。
2021年原属于潮阳县级市的汕头市潮阳区潮南区的人均GDP却分别只有3.20万和4.08万,整体不到全国人均GDP8.1万的一半,甚至比许多国家级贫困县诸如河南汝阳县、宜阳县、洛宁县的人均GDP还低。
不过这个GDP看起来很低,公共设施诸如公共医疗机构,文化场馆相对缺乏的革命老区,却将近一半的乡镇拥有麦当劳跟肯德基,少数乡镇还有星巴克,甚至还将是广东第三个镇级建有万达广场的地方。在商贸方面与珠三角核心区的乡镇还是依然有点不分伯仲。
潮阳区潮南区麦当劳分布图-来自腾讯地图
中共汕头市潮阳区委宣传部潮阳发布公众号
毕竟潮阳区潮南区是中国非常低调的但却重要的轻工业产品生产基地,很多人并不知道这里生产着中国近一半的女性内衣以及近一半的牙刷,还有近八成的家居服,控制着中国近一半的家用日化产品以及文具用品。
可能不少外地人第一次去到潮阳这个地方,会感触潮阳区潮南区虽然相对缺乏区级公共文化场馆,但乡下却遍布着各类乡村戏台,这里的乡村可能有着中国数量最多的戏台。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乡村戏台?则是因为这里强大的民俗活动需求所驱动,因为民俗活动需要演戏酬神。
就这样,在中国各大地方戏剧不断式微的现况下,这些乡村戏台支撑中国最具有活力的地方戏剧----流行于潮汕闽南的潮剧蓬勃发展。当然这类乡村公共设施不仅仅是地方剧团演出的场所,还承担着区市级的文化巡演等功能,演绎着一个个普通农民的中国梦。
潮南区两英镇陈库戏台,我们的中国梦,图源潮南在线公众号
而比较大型的民俗活动,往往会雇佣起码两帮剧团相互斗技演出几天,还有各类动辄千人以上的文化巡游,以及文化彩棚展示等。
潮阳区贵屿镇街路棚有着振兴中华的横幅,图源网络
潮阳这些民俗活动,名义上是拜神、营神,实际是庶民与神狂欢,避免村民成为城市社畜、单调的工厂流水线员工,避免他们变成只懂得耕作的农民,避免他们变成冷冰冰的人力资源上的简单数字。他们或多或少在潜意识里抗争成为工业时代的工具人,更是有意识的展示乡村的中国梦,以及振兴中华理想。也充分向世人展现着另一个中国的新农村精神面貌是多么充满生机。
而举办这样大型的与神狂欢的民俗活动,需要村民有相当的组织统筹能力,还要有一定数量的村民懂得吹拉弹唱舞,所以很多村有自己的弦诗音乐队,锣鼓队,英歌舞队乃至民乐舞蹈队。
潮阳区双忠文化巡游的英歌队,图源公众号猫大师live,侵删
也许在潮阳新生一代继续不断改造包装下,潮阳能开发成为中国最大的乡村民俗旅游基地。或许以后潮阳与神狂欢的文化巡游队伍,服装有专门设计开发的汉服,人员多坐在平衡车上,英歌糅合街舞,潮州歌册糅合hiphop,糅合各家之长,传统又不失现代,严肃又不失轻松,亲民又不失优雅。
就是潮阳这样一块看似与神灵最接近的地方,另一方面也超爱做题。
作为中国曾经第一人口大县,潮阳现在在广东更让人记住的是他傲人的高考成绩,一个看起来GDP比国家级贫困县还少的地方,考上清北的学生却并不比广深这样一线大城市少多少。潮阳实验这所广东省响当当的民办学校,每年二三十个考上清北的学生,为潮阳带来无尽的风光。
潮阳乡村分布着大量这样整齐划一的下山虎建筑群,算是中国最早的新农村建设
早在宋明清的科举时代,潮阳县就是广东小有名气的做题家之乡了,考取进士的人数在广东这样的科举小省也算位列前几了。北宋宰相陈尧佐就夸奖地说到:海滨邹鲁是潮阳。这是一个相当高的赞誉了。
图源小民
当代潮阳更是为新中国贡献了13个两院院士,这在苏南浙北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在中国其他的地方,包括华南在内的县域也是排第一多的了。
潮阳十三位两院院士名单
小镇做题家之乡也算有历史传承的。
但潮阳只是一个人均GDP比国家级贫困县还低的地方,注定地方财政在教育资源投不了多少,即使占比很高。起码公办教育的师资上,就难以维持以高工资来吸引到像一二线城市那样的师资。且现在全国各地的公办教育追求的是均衡教育,就近入学。
这让这个做题家之乡的家长焦虑不已。而民办教育顺应这种时势大量产生,且因敢于砸钱找师资而受到了千千万万的小镇做题家父母的青睐。连当地小有名气某个纺织企业,也干脆不做实业,而将厂区改造成为一座高大上的民办国际学校。当然当地最有名气的民办学校莫过于从幼儿园小学一贯到高中的潮阳实验。
而这些民办学校的学费大多不菲,仅以潮阳区政府所公布的民办学校收费情况表为例,小学的学费基本在4000以上,初中的学费基本在5000以上。实际上加上伙食费、接送费、住宿费等费用的话,价格差不多翻倍。而没公布的民办高中收费,则浮动颇大,一般动则10000以上。或许这对于一二线的城市人而言算不了什么,但这些对于一个喜欢做题的乡镇农民而言,无疑是一笔相对沉重的开支。
来源潮阳区人民政府官网
而最后潮阳所培养的一批批做题家,奔向各个一二线城市参与伟大的祖国建设,他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崇尚神灵祭拜,与重视教育这两者在有些人看似冲突的事务,却在潮阳和谐的共存,以至于我毫不怀疑,如果允许明火的话,孔庙可能会是整个潮阳香火最旺盛的地方。
潮阳孔庙旁的海滨邹鲁石刻,题字处有被涂抹的痕迹。
潮阳大量的与神狂欢民俗活动需要各类制作精美的祭品,于是也诞生了各类的粿品以及琳琅满目的甜饼食。
潮阳乡村民俗活动的神灵祭品,图源网络,侵删
而这多少影响了潮阳人的口味,潮阳人的口味应该是中国人里最为奇特且包容的,即使在潮汕人群里。虽然大多数人并未察觉到,他们嗜甜,爱辣,喜酸,又追求原味,几乎将中国各地人的口味完美的糅合在一起,却又不走上极端。就像他们多数人对待神明的态度。
潮阳人的嗜甜,并不是说像一些江南人那样什么菜都会下糖。但几乎每个潮阳乡人家里都会多少备有甜饼食,比如号称南方沙琪玛的姜薯酥,还有许多不为国人所知的斋饼、豆方、豆仁方、芝麻条、猪脚圈、束砂等等,或者蜜饯,这些甜饼食即使让嗜甜出名的江南人来品尝,也是觉得甜过头。
潮阳的传统甜饼食姜薯酥,号称南方的沙琪玛,非常甜。图源网络,侵删
潮阳人的爱辣,不像四川人湖南人那样无辣不欢,他们只在特定的情况下才用辣酱,正宗的潮阳牛肉粿店或者牛肉火锅店,以及鲎粿店,一定会配备所谓的潮州辣酱,一种让江西人贵州人都觉得又咸又辣的辣酱。
潮阳人家的辣酱,图源网络,侵删
潮阳人的喜酸,不像广西人对酸那么痴迷,也是在一些情况才会使用,比如蒸鳗鱼一定要放非常酸的梅汁,正宗的潮阳猪杂干面或者汤面店一定会配备有梅汁供食客蘸用。
潮阳人喜欢的普宁梅汁,外包装非常的乡土味。图源网络,侵删
这种奇特口味的糅合集中体现在生腌虾蟹这道让许多国人惊艳的潮汕毒药,追求虾蟹的原味,但生腌却要放糖香菜酱油,以及一堆辣椒蒜头、一堆醋进去腌制。
生腌濑尿虾,图源网络,侵删
潮阳大量与神狂欢行民俗活动,在视频时代里,开始被潮阳大量乡镇小伙子小姑娘以及农村大妈所利用起来。毕竟潮阳曾经走出过郑正秋,蔡楚生这样的中国电影奠基人物。
他们像是与生俱来的拥有对视频制作的爱好,大批的拥入各类小视频平台,并积极的在抖音快手对外输出英歌---号称中国战舞,以及装扮雅致的小姑娘拿着标旗营老爷。这些小视频动则就十万+点赞,并迅速在全国传播开来,甚至还推出了诸多平民网红,比如号称国民姑娘的翁佳娜。
你在抖音所看到的潮汕,其实更多的时候就是潮阳的乡镇面貌。因为潮阳的乡镇经济,在整个广东都算不错,相比潮汕其他县市的乡镇流失大量年轻人,潮阳留住了大量的年轻人。正是这大批留在乡镇的潮阳年轻人,在视频时代,给许多中国人塑造一个个想象的潮汕。
英歌来自抖音
标旗来自抖音
而不甘人后的潮阳农村大妈也积极的行动起来,不仅仅刷抖音,还制作了各类土味又极具创意的小视频。比如与时俱进,拜祭神明的诞辰,用生日蛋糕唱生日歌。更加神奇的是,还是用其他中国人听不懂的本地方言来制作以及直播。
图源来自抖音
而农村大妈进军各类小视频平台,这也给当地的社会生态带来一个很大的变化,以前村里发生一件事,顶多是局限几天后在镇里传播。现在村里发生一件事,一下子就可能传遍满中国经商的潮阳人。
从这一点来看,潮阳堪称是抖音快手届里的广东小东北。
而这种广东小东北不仅仅是体现在直播上,潮阳人打起女拳来,也是广东无敌,乃至全国无敌。虽然关于潮汕的种种江湖传说中就有一条是他们是中国里最重男轻女的,我甚至怀疑这就是潮阳的女权主义者,在流量经济的今天所声称出来的,正像中国的田园女权主义者声称中国是世界上最重男轻女的国家之一。毕竟这自带流量密码。
我不知道中国还有哪个地方的女权运动能像潮阳这样的深入到乡镇基层的。这个可以从潮阳一个本地公众号:XX超人来管中窥豹,传说潮阳除了小学生及以下,其他女性得有七八成人关注了这个公众号,可见受众面多广。
XX超人的公众号截图
而这个公众号的文章也偶尔引起潮阳一些本地男性网友的各类吐槽,在潮阳各大乡镇的贴吧里,你不时会发现吐槽这个公众号的文章,而这也正好说明了XX超人的成功。
这个女权公众号之所以能深入到乡镇基层诸多女性上,除了其所编写的各类充满狗血的文章外,还在于她们实打实的深入乡镇基层举办各类便民服务以及活动。
关于XX超人来自潮阳各类乡镇贴吧的评价
而潮阳乡村女性的独立彪悍,在深圳的华强北、东门商圈,广州的站西、中大布市等等商圈那些档主或小妹,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给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像潮阳人的口味一样,潮阳的乡村女性糅合了东南西北各地人的性格,该温柔时温柔,该彪悍时彪悍,该感性时感性,该理性时理性。
当然,最最神奇的一点莫过于,潮阳人的婚姻理念,可能是全中国里最为和谐的。当中国其他地方,还在纠结姐弟恋,还在纠结女大男小的婚姻是否幸福的时候。潮阳人民早早就不在意这一点,女大男小婚姻搭配比例之高,绝对全国第一。
这就是潮阳,一个看起来奇特却又和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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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小城故事系列,写哪一个县市好呢?大家也可以留言给个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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