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洼,这个以洼命名的村庄,并没有烟波浩渺的水域,而是藏身于太行深处,是个地地道道的山村。这也不错,对大多数人来说,真正适合自己的地方,还是偏远深山,远土陌上。
大洼村
其实,我对大洼的仰慕,是从一幅得奖的照片《家乡的桥》开始的。作品以俯瞰的视角,展现了绿树掩映中的一片石头房子,其中,一座石头立交桥美如弯月,地为纸,光为墨,书写着明清枯瘦的简笔。我想当然的给大洼加了很多人设,最纯粹的石头王国,最纯粹的民间生活,最纯粹的山乡风味,炊烟袅袅,山风怡人,有我最喜欢的古朴静谧之美。
网红石桥
于是,在庚子年的四月,我怀揣期许,跟着登山群一头扑进大洼的怀抱。初夏的阳光开始炽热,打一把遮阳伞,弃车步行,上一号桥,过清泉河,顺一条村路走进大洼。
大洼,位于邯郸涉县的更乐镇,传说明朝嘉靖年间,有一户张姓隐居于此,繁衍后代,至今已经传了28代。这个村子,从来没有过外姓来此定居,是家族式的村落。三面环山,一面临河,因北侧青阳山与东西两峰相连,如同展翅欲飞的凤凰,古称凤凰窝,又名"大窝村",上世纪70年代后期才改称"大洼村"。我终于明白,大洼得名的原因了。
凤凰窝
说实话,大洼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也许我对它的期望太高了。村子并非全部老旧的石头房,还掺杂了一些现代化的建筑,水泥墙白瓷砖,不锈钢栏杆,东拉西扯的电线,杂乱中有点不伦不类。美好的风景如果刻意寻找,总难免失望,觉得天空不够晴朗,原野不够青葱,而聪慧的发现,常常是带着一点偶然性的。
把心安放好,才能看出大洼的美。
我们顺着缓坡形的主街在沟谷中走,房子悬在两侧两丈多高的石堰上。我们仰着头,村庄高高在上。那些老房子多建于明清时期,积木一样,搭建成一片石头王国,就像布达拉宫一样。因为土地稀少,房屋纵向发展,依山就势,凿石续壁、前筑高崖、后拓山坡、木头搭拱、青瓦铺顶、一家一崖,一户一峰,院搭院,院叠院,房搭房,房赶房,参差错落,具有太行山传统的山居村落风情。我吃惊的发现,这户人家一部分是悬空的,就搁在几块前突的横檩上,一扭头,那一户人家也是如此,真为他们的安全捏了一把汗,生出杞人忧天的担心。
悬空的房子
村中的庙不少,龙王庙、关帝庙、五圣庙等散落在不同的地方。落在我眼睛里的,只有元君庙。它建在高处,台阶仄仄,从侧面看,屋脊雕工独特。庙有些年头了,我们走上去参观,前面是享殿,后面是正殿,门额上写着元君宫三个大字,大殿内供奉着三家奶奶及诸位神仙。泰山老奶奶碧霞元君主管送子嗣,是农村很重要的神仙。据清光绪十七年《重修三霞元君庙志》记载,现存建筑为清光绪年间重修。一些沙土存几分幻想,打算从椽子芦席之间漏下来。站在庙前看景,云飘天上,山树相依,房屋气势恢宏,山顶上两棵小柏并肩而站,仿佛订下生死相依的誓言。
元君宫
村子最好看的地方在三号桥附近,石头房石头路,石碾石磨石桥,单独划出来看,还是保持着原始古朴的风貌。既是村子的核心,也是村子的代表。我们站在当年摄影师的位置,为三号桥尽情的拍照。
在我时而明亮时而晦暗的记忆里,中国的石桥占据着重要位置。它们或伸出于鸡犬相闻的河湾,或横跨瓜州星火的渡口,或飞架挥手自兹去的山水,或连接桃花飘落的碧潭。而眼前这座桥,并不是过水桥,而是石头立交桥,独拱石桥,很有赵州桥的风韵。石头相垒,不用任何粘合剂,大石头搭小石头、小石头搭大石头的积木式力学奇迹,令人赞叹不已。桥的功能就是度过,桥上桥下皆可行人过车。桥上有板凳式护栏,可坐下休憩闲聊。这500年历史的石桥,突然让人想起电影《剑雨》中的台词,我愿化身石桥,经受五百年的风吹,五百年的日晒,五百年的雨打,只求她从桥上走过!
三号桥
一头黑色的毛驴拴在石桥下,头上绿绸红花,背上搭着鲜红的坐垫,喜气洋洋,憨态可掬。见到外来人,仰脖甩尾,好像在唱一首热情洋溢的迎宾曲。数百年来,村子里主要的生产、交通工具就是毛驴,是村民的心肝宝贝。而我认为,毛驴为石桥增添了很多美学元素。清晨,大山的雾气还没有消尽,一对小两口就出现在桥上。丈夫牵着驴,媳妇安然地坐在驴背上,穿上鲜艳的红上衣,她是要回娘家去。夕阳西沉,在石桥的光影里,两个老人牵着毛驴回家了。毛驴驮着两个荆条筐,老人扛着锄,人影和驴影拉的很长。而桥上,也有一个老人牵着驴在走,只是方向不同,一个东西,一个南北。
石桥毛驴
对一个山村来说,走出去可能是一部分人的梦想。他们通过自身的努力,在外面读书做官,给故乡带来荣耀和名气。村里有两处院子值得一看,一处是张士宾故居,曾任山东济南府阳信典吏,此院由其后代,参加过三大战役的张分堂返修。石头四合院,方形门墩石,门楼下部为竖长条石,上为蓝砖,门楣上半圆形水波纹拱口,蓝黄相间,两朵牡丹花,显出几分富贵。门前小小影壁,一棵花椒树,倒放两口陶瓮,一黑一黄。走进院子,正见一妇人在呵斥小孩子,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小孩子倒不在乎,还向我们做鬼脸。小巷窄而陡,石头踩得人多了,光滑溜圆。屋角犬牙交错,杂草长在其下。旁边一户人家门是锁着的,有户对也有门当。偶见两座房子紧挨着,只露出一线天。另一处就是河间县令张志斌的故居,据说文武双全,民谣西寂寥府大洼县,刘陵跑马匡门战,大洼县就是此人。可惜故居只剩了一座门楼,二层楼高,有巍峨之象,门前有一个大茶臼,院子正在复建,我们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张士宾故居
河间县令故居
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除此之外,大洼还有一些零碎的印象,也让人喜欢。比如,那些马棚上的瓦,层层泛起,鱼鳞似的,有江南意味。色调青灰,像极了中国的儒士,彬彬有礼,有中和之气。比如,那些石壁上的花椒树,连一点土也没有,一点雨水也存不住,就这么倔强的长啊长。比如,一位女子从老屋里走出,白蝶在她身边追逐轻飞,她蹀躞的身影衬的村落格外幽深。
村姑小芳
大洼需要往深处走,越看越喜欢。但我觉得,来的不是时候,如果是冬天,落了一场雪,屋内的梅花将开未开,一群年轻人将爱未爱,石屋红灯,大美太行,那暖暖的情愫一定是最美的风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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